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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戴花》——争当劳模的青春记忆

文丨刘启民

在文学的世界里,“青春”大约是最动人的主题,青春故事永远关于寻梦与造梦、关于生命的绽放,青春母题的写作总是那样吸引人,并且源源不断在不同代际的人群之间传递着精神力量。七十五岁的湖南著名作家、曾因《乌龙山剿匪记》创造过收视奇迹的水运宪,近来拿出了自己青春年少时的生命记忆,写出了一部好看的小说《戴花》。

小说以上世纪60年代一个电机厂内一对师徒携手奋斗、勇争劳模的经历,展现了那个年代普通工人的动人追求。说小说“好看”,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评价,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文学愈来愈被各式各样的范畴、力量、参数所征用的今天,在文学坍缩到社会的边缘处走向语言精微探索的今天,坚守于故事本位,关注人的精神与命运,讲一个吸引人的故事,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。不过,我想,这恰恰是能写出畅销小说的水运宪所拿手的。从一个生于上世纪90年代的读者角度来看,《戴花》的好看,至少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。

首先,《戴花》是一部回忆小说,写的是大历史年代的私人记忆。小说的回忆性色彩之浓、之深刻,读者比投身创作于其中的作者要有体会得多。小说的叙述语言带有浓郁的抒情质感,用的是第一人称,沿着毕业大学生杨哲民的心灵视野洞开了电机厂的生活世界,亦是从大学生的视角看到了师傅莫正强的精神世界。杨哲民对于电机厂、对于师傅莫正强,态度是变动的,甚至会在叙述语言中留下腹诽、质疑、观望、不理解;不过,最终莫正强对于劳模荣誉近乎执拗的追求,彻底打动了以技术革新立身的大学生杨哲民,情绪在结尾处随着师傅的牺牲而达到高潮。在阅读的过程中,我总觉得叙述人就是老年的杨哲民,整个故事都浸润在他对于那段青春奋斗岁月、对于那个火热年代充满深情的回望之中。如果这一回望有颜色,我想它是橙色的,温暖、怀念、青春的无悔与无限的怅惘,都浸透其中了。

其次,《戴花》是一部教育小说、成长小说。从小说外在的叙述轮廓来看,故事讲述的是一位大学生的成长,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杨哲民,进入到了普通工人师傅的世界,从而得到了精神的洗礼。说实话,我在阅读的过程中,屡屡回想起另一部经典的成长小说《青春之歌》,这两部小说在很多层面上都能够对位。两部小说都有着青春成长自叙传的意味,主人公都有着“革命+恋爱”的成长结构,并且其“恋爱”的对象选择,也暗示了主人公人生和价值的选择。所谓成长小说,其最关键的叙述逻辑就是人在历史中成长,这也就意味着,工人师傅莫正强,会像林红教会林道静什么是真正的革命、什么是真正的革命者一样,教会杨哲民什么是工人、什么是工人最重要的品格。人所成长的那个背景,便不再是简单的“生活”,而是“历史”,浸透着作者关于历史内涵与本质的认知视野。在“打怪升级”式的“攻略”爽文式的文本充斥的当代,“历史”的内涵往往被空心化、栅格化、游戏化了,我想,当代的青年人读到《戴花》时,多少会被其中更动人的、更具有尊严感的历史所触动。

最后,《戴花》是一部“劳模”小说。“劳模情结”,占据着整个小说的情感核心,《戴花》的回忆之所以令人动容、其教育成长的逻辑之所以能够成立,都建立在“劳模情结”叙述的基础上。小说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正是工人师傅莫正强对劳模荣誉的孜孜追求。不过,小说处理得很巧妙的是,莫正强并非是多么伟光正的形象,他的身上有各种各样的毛病,甚至为了得到“劳模”的荣誉,而做出过不光彩的事情。但正是对于“劳模”荣誉的追求,莫正强总是能够克服许多的“小我”和现实的困难,最终在没有拿到劳模荣誉的情况下牺牲在熔铁的现场。莫正强的一生与其说是在展示什么是劳模,毋宁说是在展现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,如何在对劳模荣誉的追寻中将自己淬炼得更加高贵。在与作者水运宪的交流中,莫正强就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。的确,《戴花》展现的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,如何被一个崇高的理念所吸引,进而爆发出奋进的强大力量,那种沉甸甸的悲剧感,是令人感动的。用理论家的术语说,“劳模”戴的花——小说的题名,正是这段历史中千千万万个莫正强的“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”。莫正强的“肉身”,那个有着许多毛病但却丰满、可爱、真实的工人,与崇高的“理念”,光鲜、荣耀的劳模荣誉,所碰撞出的张力,给予人震撼。

青春可以是什么样的?除了过早就踏上赚钱、买房的战车外,是否还有另外的选择?水运宪用了一个青春故事,为今天的年轻人给出了一份50年前的答案,这答案里刻下的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基因,当然,亦是精神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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